
建築地盤某樓層,水泥牆築成數十呎高,樓頂布滿金屬風槽,工人來回忙個不停,動作充滿力的表現。陳暉穎穿著工衣長靴、頭戴安全帽,邊走邊檢視施工進度。這位樣子帶著書卷氣的女子,正是地盤的總指揮,職銜是Senior Construction Manager,即人稱施工「大總管」的營造師,而對於這個崗位,她說了個更「帥」的稱謂:「我會以『主帥』來形容這工作,是施工項目最高決策人,負責統領地盤各單位,指揮、協調、監督工程進度,當然還要拆解種種問題!」
陳暉穎入行近廿年,去年加入香港寶嘉擔任Senior Construction Manager。她說一項建築工程,由動工到竣工,要處理的問題多不勝數,而Construction Manager為項目「掛帥」,掌管施工規劃、財務控制,以至環保安全,樣樣要悉心處理,而每逢打風落雨,更是把關能力大考驗。
遇颱風打硬仗
早前超強颱風「蘇拉」襲港,勾起陳暉穎一場「硬仗」的回憶。她托一下安全帽說,2018年她於前公司首次擔任工程項目總負責人,便遇上「山竹」來襲,叫她最擔心是地盤裡一件龐然大物─天秤。「當時我負責中環廣場的加建項目,地盤位於灣仔海旁當風處。打風處理天秤有兩方法,一是解開天秤的轉盤鎖,讓它順風向轉動卸走風力;一是用兩條鋼纜繫上高空吊臂,再把鋼纜牢牢固定在地面,這方法並不常用。因地盤被高樓包圍,不能讓天秤隨風轉,所以要用纜索固定。事前我們作了精確計算和測試,確保鋼纜繫緊方法達最高安全系數。」

雖做足防風措施,但始終擔心出意外。「天文台掛起十號風球,我在家一直看新聞直播,見數度播出其他地盤天秤倒塌的消息,令我愈看愈緊張,整天處於恐懼中。幸而最終風球除下,我們的天秤絲毫無損,令我放下心頭大石。」這一仗還有特別收穫,叫業主另眼相看。「或因我和下屬當時較年輕,初接手項目時,業主對我們信心不大。而這次證明我們專業判斷正確,自此業主對我們大為改觀,大家建立互信,合作更順暢。」
事業途上也曾跌跌碰碰,從失敗中前進。陳暉穎舉例說,2015年負責中環甲級商廈興建項目時,為配合防火新指引,要為玻璃幕牆進行全新測試,「那是亞洲首個同類測試,我們籌備半年,搭建測試場地,要令玻璃幕牆能抵禦60分鐘燃燒才合格。因事前準備充足,我們信心滿滿,沒料測試到第58分鐘卻突然失敗,玻璃幕牆被燒穿了。沒人料到在最後兩分鐘才出問題,大家都很愕然。這次讓我明白,創新一定有風險,需承擔失敗。我們之後重拾心情,兩周後再作測試,結果達到67分鐘超額完成。」
立足行業兩大條件
建造業向來男性主導,營造管理女將更是少見。但陳暉穎認為,入行打拼性別不是問題,實力才是關鍵,如想在行業立足要有兩大條件。「日常處理大小問題,要令人信服,建立領導地位,需打好工程技術根底。此外,超卓溝通技巧亦不可或缺,因工程涉及眾多持分者,包括業主、建築師、工程師、測量師、工友,以至政府人員。你需協調各持分者達成共識並建立一致目標,方可成事。」

陳暉穎(中)和同事在地盤視察施工進度。
陳暉穎踏上營造管理之路,源於對建築的愛好。她笑言自己是典型港人,基層家庭長大,中學讀理科,從小到大家庭觀念強。「自小渴望自置居所,常留意建築物,覺得起樓很棒呢。」
營造通才訓練
大學選修理大建築工程及管理學,接受通才訓練,學習結構、地基、地質、財務、屋宇設備、建築設計等。她說當年讀工程女生比例少,佔全班不到三分一,但無損她入行的興致。「我知工程是男性主導的行業,但男性多不代表女性不可做,反正有興趣又有何不可呢?!」
畢業因成績出眾,大學邀她做研究工作,但她幹了9個月覺不適合,決定加入中型承建商擔任助理工程師,團隊裡只她一人是女生。「所以一舉一動特別受人注意,當你表現好或偶爾出錯皆很易被人留意。這對我來說沒甚麼好與不好,盡力做好工作便是了。」

運動是減壓最佳方法,陳暉穎(前排左一)本身是羽毛球好手,亦愛參加業界跑步活動。
陳暉穎說,十多年前初入行,因其時的公司資源和人手不足,她不時要「一腳踢」。「公司不夠管工我便到地盤頂替,帶工人開工,給指示、做紀錄。有次與判頭女工一起在地盤做清潔,更被誤以為是女工。工友姐姐見我幹得落力,語重心長跟我說,應努力讀書找份更好的工作。我當下沒表明身分,只笑著點頭稱是。其實工友們很有人情味,跟他們相處是愉快的。」其實她當時確有「努力讀書」,正修讀港大建造管理碩士。這事發生在十多年前,現時行內已有不少女工程師,料不再有這些有趣的誤會。
培育人才建團隊
她後來加入大型承建商,因有著肯做肯學的拼勁,一路晉升工程師、高級工程師、項目經理、營造師。去年加入香港寶嘉,現為建築署項目「將軍澳第72區興建消防局暨救護站、部門宿舍及其他消防設施」的負責人。該項目上蓋結構由組裝合成建築法(MiC)組件構成,無論在時間、工程設計與施工、物流等方面均具挑戰。
負責管理工程項目之餘,她亦參與人才培訓工作,協助公司建立樓宇建築工程團隊。「寶嘉承接很多世界級基建工程,近年樓宇興建項目亦愈來愈多,需培訓更多人才建立新團隊,對我來說是全新發展機會。為吸引更多建築工程系畢業生加入公司,我們於今年5月取得香港工程師學會批核成為合資格舉辦工程師培訓計劃 (Building Discipline Scheme "A")的公司。為提升多元共融,我們亦設有名為WeLink的內部組織,為不同背景及職位女同事提供事業交流機會和指導建議。能利用自身多年工程經驗,助公司建立樓宇建築工程團隊,並見證團隊成長,別具滿足感和成功感。」

陳暉穎常參與公司為女員工而設的活動,與「姊妹們」分享心得。
陳暉穎說,近年愈來愈多女性入行,擔任工程師、測量師、安全主任、營造師等,均可獨當一面、撐起半邊天。年輕人入行若以成為「Construction Manager」為目標,掌握技術之餘亦須有頑強鬥志。「工程工作每天會遇到很多難題,你要有不屈不撓的鬥志,不易被困難打敗。或許我天生比較樂觀,深信辦法總比困難多,入行以來一直抱正面心態,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。」這位地盤女掌門人語氣始終柔中有剛。
營造多元共融 實戰中建事業
本港基建方興未艾,建造業持續渴才,如何吸納更多生力軍,是行內管理人面對的挑戰。香港寶嘉建築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姚柏偉建議有志入行年輕人,可考慮加入承建商作為事業起點,累積實戰經驗成為解難強手,晉升營造管理人前景甚佳。

姚柏偉說, 寶嘉建築為高級行政人員設有各項培訓計劃,讓他們遠赴法國總部或其他地區受訓,只要是有潛質的管理人員,無分性別,均有同等機會接受培訓。
未來數年,政府基本工程開支料逐步增至每年1,000億元,如計及私營項目,整體工程總量將增至每年約3,000億元。基建投資方面,包括北部都會區、交椅洲人工島等大型發展項目,年度資本工程開支將逾1,000億元。姚柏偉指出,本港未來基建不斷,建造業人手需求持續擴大,對工程、測量、BIM、安全及環保等專才均渴求。
國際化團隊 吸納人才優勢
姚柏偉稱,年輕人如有志入行,可加入承建商作為事業發展第一步,尤其若想成為Construction Manager,需在前線累積實戰經驗。他指出,Construction Manager是建築項目的總監或經理,負責根據合約內容和目標,仔細策劃所有事項,統領各施工單位,確保團隊能在指定時間和成本之內完成合約要求,交付項目予業主。
現時不少大專院校設有相關學科助年輕人入行,而企業培訓亦是吸納人才重要一環。「我們會為畢業生擬定事業階梯並提供培訓,安排他們到不同部門實習,如投標、技術工程、土木工程、工料測量或機電工程等,認識不同範疇工作。完成培訓後一般會安排到工地工作,負責不同工程項目,由Site Engineer做起,累積相當經驗後有機會晉升Construction Manager。」

姚柏偉續說,行業未來機遇眾多,企業推動人才多元共融,建立國籍多元化團隊也有利人力發展。他指出,寶嘉建築是一間國際承建商,總部設於法國,單是香港,員工便來自40多個國家和地區。「公司在全球各地均有工程項目,員工有機會調派到不同國家工作,如法國、加拿大、泰國、澳洲等,我很鼓勵他們到不同的分公司交流擴闊視野。此外,我們公司負責的工程均極具技術挑戰,每每需要創新思維及引入嶄新技術,這對新一代來說是學習良機,亦可為工作帶來更多滿足感。」香港寶嘉目前參與大型工程包括東涌綫延綫東涌西站及隧道、T2主幹路及茶果嶺隧道、中九龍幹線 – 中段隧道工程及醫院管理局支援服務中心等。
性別平等 招聚女才
此外,推動性別平等亦是人才策略要點。姚柏偉表示,近年修讀工程入行的女生明顯增加,當中不乏工程師、項目經理、營造經理、測量師、安全及環保主任等。「推動工作性別平等是公司政策重點之一,我們制訂性別平等藍圖並訂下目標。公司設有由女同事自發組織的網絡『WeLink』,透過各類活動為她們提供事業指引。」

姚柏偉說,年輕人入行宜「多做多試多學」,而他的座右銘便是「親力親為,勇於嘗試」。「記得當年我參與興建將軍澳電視城,一般攝影廠的地台要造得極平滑,才令攝影機移動時不會有絲毫震動,為此我們於地面加添一層特製物料,物料通常一晚便乾,豈料翌日回來打開廠門看到地上有很多黑點,細看之下竟發現物料黏著一隻隻蒼蠅,牠們原來是從將軍澳堆填區飛來,於是團隊需要把蒼蠅逐隻拿掉,才能進行下一項工序。我想說,從事工程會遇上許多無法預計的問題,我們須保持開放、勇於嘗試、不怕困難的態度。當處理問題愈多,解難能力便愈強,這是成才必經之路。」
姚柏偉平日工作忙碌,常到不同國家出席會議。但一有機會,他必定親自跟新入職員工會面交流,分享人生和工作經驗。「我很信任我的團隊,也很重視每名員工的發展機會。」與姚柏偉短短一席話,能感受其明快而帶親和力的領袖風範。
文:甄榮康